聚会来了三个人,我、刘建国,老易。
本来是五个人的,没来的两人里,一个说晚上要加班,另一说晚上要接娃,仿佛加班可以加整个通宵,好像接娃是要爬着回家。但这两个理由坚实、婉转、缜密,可以将聚会理由稀释得干干净净。
聚会是刘建国发起的,却让我召集,于是我只能替他删除了这两条“请假”的微信,权当这两个人是真的想来,但真的就是来不了 —— 这不,连打电话的勇气都没有,大概怕刘建国不高兴。
刘建国没啥不高兴的,或者说他压根是想得太少。他没想到他下个月就要结婚,人家现在和他聚会了,岂不是默认要给他婚礼的份子钱?他更是缺少必要的分析能力,也不想想人家本来就和他关系一般,他又没什么利用价值,人家凭什么平白无故的和他聚会?凭借曾经一起同学过 3 年?别开玩笑了。
这些话我没必要给刘建国说,我不想打扰他的心情,我看着他一勺一勺的往嘴里送醋泡花生米,一边对我说:你知道吗?我充了个《舞力全开》的会员;你知道吗?《舞力全开》里蔡依林的歌特别好听!你知道吗?一个综艺节目里,好多选手的动作就是在模仿《舞力全开》;你知道吗?蔡依林跳舞贼棒,据说她也玩过《舞力全开》。
你知道吗?你知道吗?你知道吗……
我在“你知道吗?”里,喝完了半杯没有牌子的扎啤,老易也在“你知道吗”里,吃完了醋泡花生米里的小米椒。烤筋和烤鱼姗姗来迟,一股焚烧尴尬的味道。
20 分钟后,酒杯粉身碎骨,像正在解体的恒星。旁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吓了一跳,不解的看着我们,他的妈妈立刻掐着他的脸蛋儿,一点点的将孩子的头扳正:别看,别看啊。
酒杯是刘建国摔的,为了《舞力全开》,或者为了蔡依林。
月球漫步在我写过的玩家故事里,人物统统都是化名,为此我用光了小区里熟悉邻居的名字,门口超市小妹的姓名,也被我翻来覆去的白嫖了好几回。但刘建国是真名,我可以发誓,因为这个名字太普通太平淡,完全没有剽窃的必要。
我目前认识两个刘建国,一个小学同学,一个大学同学,大学的那个据说已经当了某县的副县长,自然和我主动失联。剩下的这个是小学同学,又一起上了初中,我和他的关系不算好,更不算坏,大概这也是关系可以长久的原因。
刘建国碎嘴,如您刚才所见,除了喝水和进食,“你知道吗”几乎是他开口的前缀。我和老易曾经认真的提点他,表示这样说不好,有些自持甚高,拒人千里之外的嫌疑。刘建国回答:“你知道吗?我早就想过,但就是改不了。”
这是实话,否则刘建国不会对李静也这么说:李静,你知道吗?然后云云。
李静也是我的初中同学,名字也是真名,基于同样的理由。她初二时从交大附中转来,汉中人,一口儒糯绵软的陕南口音,自带甜美的 BUFF。于是班里的男生分成了两派:喜欢李静的,对李静无感的;而班里的女生则达成了难得一见的共识:讨厌李静。
刘建国当时送给李静的生日礼物,是一张 VCD 影碟。送出当日的上午,刘建国还让我和老易参谋一下。参谋的地点是学校的小树林,也就是英语角,然后老易皱着眉头,一字一顿的在英语朗读声中读出 VCD 的封皮:月—球—漫—步,米—高—积—逊。
送这份礼物的原因,也有老易掺和。
当时老易家属区每周都放露天电影,还有票价 2 元的镭射影厅。镭射影厅的售票员是个 30 多岁的女人,在我的印象中,她总是没完没了织着毛衣,夏天售票口会飘出麻酱凉皮的清香,到了冬天则是羊肉烩面的腥腻。
我们从没买过票,因为有老易,每次都是他将头探进售票口,用地道的河南话说:婶儿哎,俺和俺同学来瞧电影啊。售票员总是笑眯眯地问:你爸可好,你妈可好,你兄弟可好?然后我们在老易“都好着嘞”的回答中,鱼贯而入,心安理得。
有一阵子《月球漫步》的电影放得特别多,以至于厂里的年轻人,都开始穿起了白色的西装,露出了白色的袜腰。学校门口的游戏厅里,也开始流行《月球漫步》的游戏,不过记得好像是 MD 的机器,需要包机才可以。最为重要的原因,是李静喜欢迈克尔·杰克逊,她在元旦晚会上唱过《I Just Can"t Stop Loving You》,但最终给刘建国的答复,却是《Just Good Friends》。
其实也没什么明确的答复,正是没有明确答复,关系才能持久。那时的李静只是将礼物退回,不知是不是用的陕南话诉说了理由,那时的刘建国将礼物收藏,不知会不会一直保留至今。现在的李静,依然停留在我的朋友圈里,我和老易会给她点赞,但从不评论。李静有时会发《女人不能犯的十大错误》或者《女人应该珍惜自己》,我有时会想:她究竟犯了什么错误?她怎么就不珍惜自己?
只有刘建国会给李静留言,留言的样式依然是建国式文体:你知道吗?看这些没什么用的,男人女人都一样啊。
回到当年,这段莫名其妙的感情无疾而终之后,刘建国就迷上了《月球漫步》的游戏,3 元一小时在当时绝对算是一笔巨款。我和老易都玩过这个游戏,记得有致命的 BUG,屏幕里的杰克逊会莫名的卡在某个楼梯,动作的判定也很成问题。由此刘建国终于放弃了《月球漫步》,而投入到了音游的世界里。
可是,我和老易对音游毫无兴趣,那是女孩才玩的游戏 —— 说起来可能不太正确,但这确实是当初我们对音游的定义。我们喜欢《生化危机》《实况足球》《侍魂》,可刘建国总是不停的安利我们音乐游戏,一张嘴就是:你知道吗?
这让我和老易的脑袋,总是卡在冷启动的过程中。于是那天我失去了耐心,也可能扎啤度数太高,我说:刘建国,你对《舞力全开》有个锤子兴趣啊,你就是喜欢蔡依林呗。老易说:不对不对,他不喜欢蔡依林,他还是喜欢李静。
所以杯子碎的有些委屈,白白为一个朋友圈里,只停留在点赞程度的人,不知李静在那时会不会突然打个很响的喷嚏,因为她长得很像《Don"t Stop》时期的蔡依林。
白日焰火第二天老易来访,我很是吃惊,我想着应该是刘建国会来。
因为刘建国托我买软中华,不多,半箱,为了婚礼。我邻居小舅子的朋友是烟草公司的,所以我有义务给他帮着这个忙。
老易没有点烟的数量,而是打开我的 PS4。“窝怂咋自己不来?”我问。老易正忙着闪避英雄古达的军体拳,“日”了一声,算是回答。等到老易被古达虐了三遍之后,他才放下手柄。“死要面子,活受罪呗!”老易大概是在补充回答我刚才的问题。
刘建国的确死要面子活受罪,感觉这是他的性格,不受罪都不行。
当年放弃《月球漫步》之后,他又迷上了另外一个音游,有很中二的街头小子,还有挥交通棒的女警,名字我真是想不起来了。偏偏这个游戏在游戏厅玩的人很多,都是女生。那些女生的发型统统都是不等式,都偏栗色,都叼有颗桃心的 520 烟,都有个穿掉档老板裤男友。很明显,刘建国在他们面前没有什么竞争力,即便他那时身高 175,体重 180 斤。
于是刘建国准备自己买 PS 主机,开始信誓旦旦要买全新的,问过价钱之后表示二手也可以,三手也考虑。我和老易觉得这是多此一举,老易家有台 PS,借他玩就是了,何必再买别人的呢?但刘建国就是要自己买,坚定的样子好像我们来自外星:“你们知道吗?自己买,玩起来才忒色(痛快)。”
忒色的代价,就是放学得去卖小商品。
当时很流行倒腾这些,从康复路进货,然后再到大商场门口卖。我们批发过星座项链、林志颖头像的 T 恤、潜水眼镜,盗版拜仁 T 恤。星座项链最好卖,进货 5 块钱 4 条,卖出 5 块钱一条,但我们也没攒下什么钱,都去换了金冠香烟、易拉罐的青岛啤酒,或者给喜欢的女孩买袋装的冰冻果汁、三明治冰淇淋。后者是顶好的冷饮,得到钟楼附近才有真的卖。
刘建国呢,的确一直在攒钱,具体数目无人知晓,只记得他满脸油汗,冰峰都是两天才喝一瓶,他大概攒了不少钱,因为没有女孩会吃他买的冰冻果汁,三明治冰淇淋也不行。
进货的钱都是大家凑的,挣了钱自然要分账。
分账的地点是朝阳门的环城公园,那时还收一块钱的门票。说是分钱,其实也没那么认真,不是不想,是没办法分清楚。比如女孩帮你吆喝该算多少钱?我们送女孩残次的项链和 T 恤又该算多少钱?既然无法计算,那事情就很简单,去环城公园野餐,大概是最值钱的事情。
刘建国也来,总是珊珊来迟,他的货最多,收拾起来最麻烦。不过环城公园是刘建国的天下,他是那里的焦点,他会给我们表演杰克逊的太空步,表演完脚下灰尘弥漫,地上一道白线。
他还会解答有关音游的问题,哪怕没人真的想玩音游。“你们知道吗?音游不光要靠手,还得靠脚?”“靠脚?”女孩们莫名的差异,冰淇淋等不及都开始融化。“靠脚打拍子啊,脑子里还得数着,这样按键才会完美时机,哦对了,你们要多多熟悉按键,别把方块儿和三角记反了!”
刘建国的 PS 最终还是没买成,他把大部分钱都换成了音游的游戏币。当时文商宾馆的地下室,有西安最好的街机设备,音游自然也是最好的,已经有了脚踩时会发五颜六色光线的 DDR 系列(Dance Dance Revolution)。刘建国是那里的常客,经常在无数中年人的惊诧的目光中,以及袅袅的香烟中,闭眼、旋转、得分,直到众人惊叹鼓掌。
多年之后,我和老易看廖凡在电影里跳舞,廖凡步子晃晃悠悠,眼神扑朔迷离,我和老易相视而笑:卧槽!这不就是刘建国嘛!
那部电影叫《白日焰火》,有我当时最喜欢的桂纶镁。
下一页:更多内容
不到长城非好汉老易走后,我开始写稿,又觉得英雄古达实在该打,便开始游戏。古达变身时刻,微信滴的一声响起,那是刘建国打来的烟钱,微信转账。我手指悬空着,迟迟没接受:恭喜发财的账单封面刺眼而且冰冷 —— 刘建国他妈的究竟什么意思?是觉得我给他买烟我还能赚点钱?还是压根觉得我帮他这个忙是天经地义,所以连句谢谢的留言都没有?
我没有立刻收钱,我想等 24 小时过去让钱重新打回给刘建国,好好恶心恶心他,但我又凭什么这么做,烟钱可是我先垫付的,何必为了赌气和钱过不去呢。我犹豫着终于还是点了收钱,之后全无手感,被古达一套带走。
再次打开微信后发现刘建国在朋友圈发了电子相册,也就是普通的婚纱组照,幼稚的深沉混合表演性质的甜蜜。大部分人都回了:新婚快乐,外加一束玫瑰的符号,包括李静,刘建国还小心的挨个问人家“来不?”附带一个期待的表情。众人回答的都是“尽量去”,换句话说,就是肯定不去。
建国也问过我“来不”,不过没有朋友圈里那么低声下气。
这让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我上大三的时候,那时老易已经当上公交司机,给过我一套公交制服,深蓝色近似毛呢的手感,和税务人员的制服很像。拿着这身皮坐车全部免费,老易还特意叮嘱我不要穿在身上,而是要搭载肩上,越随意越好,越随意越像下班的司机。
我不好拒绝老易的好意,但我一次没用过,我其实一周只坐一次公交,要么回家,要么买游戏。当时游戏店都集中在解放路以及小寨附近,之所以不选择小寨,是离学校太近了,我当时谈了女朋友,每周要陪她逛街,解放路对她来讲更加新鲜,也方便我买游戏。
其实我一直想要那张刘建国玩的音游碟,苦于不知道名字,我又有小小的虚荣心,不愿意直接问刘建国得到答案。我走进每个游戏店,几乎重复同一问题:有没有那种音乐游戏,有女警,小猴子,还有熊猫的那种?得到的回答都是:啊?没有啊,要不要看点别的?
一家老板曾说他知道这个游戏,但是也忘了名字,并且许诺下周就有,让我一定再来。久而久之,在一个月里我去了三回,每次老板都说快了快了,并推销其他的游戏碟,我忽然觉得老板根本没有这张碟,他只是把我当鱼钓,于是我拒绝继续咬钩,换了另外一片水域。
一来二往之中,大三的暑假到了,那一年西安热的厉害,白天任何地方总是反射出令人绝望的银白色,终于某个溽热的晚上,我忍不住给刘建国发了条信息:你暑假回西安吗?或者出去玩吗?10 分钟后,刘建国回复:不回,不打算出去玩,就呆在北京,你来不?
三天之后我和女友踏上了进京的列车,我给刘建国带了两包腊牛肉,老易则泼了两大瓶油泼辣子塞进我的背包。我不想让刘建国安排行程,所以故意不明确到达时间,我想和女友自由的逛逛北京,这也是她期望的。
结果北京并没比西安凉快多少,而且时不时有大风吹过,物价倒是比西安贵出三分之一,且质量无法弥补这三分之一。每斤 86 元的香辣虾既不香更不辣,且量少,吃完还不能涮锅,女友是四川人,勉强要了一碗白饭,混合着汁水才算吃饱。
我们本打算去故宫,但闷热的天气让我们失去兴趣,我们来到鼓楼附近,发现那里有很多的电玩店,我又想起音游碟的事情,便走了进去。
依然很不幸,没有一个人知道碟叫什么名字,店里全是中南海的烟味,给人一种稻草烧到一半儿的幻觉。大概我影响了店主实况足球的发挥,他的英格兰队迟迟无法攻破巴西的大门,他看都没看我一眼,冲着屏幕流畅的说了句“没!“
我走出门的时候,女友头上多了个发卡,带红色尖耳朵那种,不知是装猫还是扮狗,她还拿着一件粉红的 T 恤在我身上来回比划,T 恤胸口的位置,一行黑色的草书 —— 不到长城非好汉!
这件 T 恤我一直穿到前年,只不过从外套穿成了睡衣,上面的字几乎抹掉了一半儿,剩下三个字还能看清 —— 非好汉!
我们没去长城,而是敲开了刘建国宿舍的门,宿舍的面貌令我吃惊,吃惊的程度和刘建国张大的嘴差不多。“也不提前说一声,我好收拾一下。”刘建国不好意思的搓着手,还在 T 恤的外面套了一件长袖衬衣。我说有啥收拾的,这不是收拾的挺好的嘛。
宿舍的确太整洁了,窗台上还有些娘炮的摆了个红色花瓶。这挺令我感动,同时也令我感到陌生,我原来以为,刘建国的宿舍肯定有台游戏机,充满微微发糊的胶皮味儿,再混合些陈旧球鞋的味道。
把腊牛肉和油泼辣子拿出之后,我和女友又拒绝了刘建国吃饭的提议,我当时满嘴都是香辣蟹的味道,胃里甚至还有点儿犯恶心。“那,你们就休息吧,这是我的床,都是刚换的,我,我去对面睡呀。”刘建国提了一个别特搞笑的建议,当时才下午 4 点半,我没有任何休息的欲望。
“你不是买了新游戏机?拿出来玩玩?”我记得刘建国在 QQ 空间里晒过 DC,是不是全新的当时没细追究。
那是我第一次见到 DC 真机,我先前一直以为它很大,结果是很小巧的方盒子,让我想起蛋糕店里的吐司。盖子也是缓缓的打开,像是要揭露一个令人兴奋的秘密。手柄甚至还配了震动包,液晶的记忆卡还能显示游戏人物头像。我后悔当时应该买《代号维罗妮卡》,但显然女友和刘建国都不愿意我玩这个恐怖游戏,于是《太空频道》开始在碟舱里缓缓加速转动。
这当然还是音乐游戏,根据经验依然可以用脚去玩,屏幕里炫酷的女孩把舞蹈当作武器,敌人全部纷纷臣服。我当然达不到刘建国的水平,每每一首歌刚到一半的时候,我就手忙脚乱,我原以为女友会捂着嘴笑话我,但她那时已经沉沉睡去,凉鞋带子勒紧了脚面,深深的一道粉红色的坑。
“挺漂亮。”刘建国说。
“不行啊,还是太难了。”我答。
“我说你女朋友,挺漂亮的。”刘建国说。
“嗯,还行吧。”我又答。
其实当时我和刘建国的关系,同样也是“还行”的阶段,两个关系还行的人,能坐在一起玩很长时间游戏,这本身就是一件挺漂亮的事情。
至于女朋友,我那时总是觉得,除了地球爆炸,外星人入侵,我大概会和这个睡得微微打呼噜的女孩一直在一起。结果地球无恙、外星人迟迟没来,我们自己却中途却泄了气。说到底,我其实是颗同步卫星,飞的再远还是围着某些东西打转,而她是一枚运载火箭,只要机会合适,随时准备将自己发射到更旷阔的宇宙中去。
而刘建国,是探测器,他最后还是被西安回收,3 年之后,他安然的落在了南郊的图书馆里。
下一页:更多内容
失败者有关刘建国回西安的原因,有着各式各样的传闻,有人说刘建国的学校不行,压根在北京留不住;还有人说刘建国考研失败,除了灰溜溜的回西安,没有其他办法。总之在这些意见里,刘建国是个不自量力的,众望所归的失败者,同为失败者的还有西安,仿佛从北京回西安,就是从天堂回到地狱;仿佛能在北京生活,必定比呆在西安更高级。
我和老易也问过刘建国这个问题,他的回答很直接:“为了报效家乡啊,要不我考研干啥,要不我回来干啥。”
“报效家乡”在半空中飘了很长时间,终于我们认定,刘建国说的是实话,因为他总得说来是个念旧的人,单纯的人。念旧的人,单纯的人看世界时总像一个洞,唯一的目标就是获得洞穿一生的经验,而复杂的人视世界为马蜂窝,然后自己也变得千疮百孔。
刘建国在图书馆的工资是 3170 块,500 块钱伙食费一并打在卡上,不吃可以退,有时还有各大书店的优惠券,当作单位福利发给他。刘建国将这些福利都给了老易,因为老易的娃已经上了小四年级,需要大量的课外读物。
至于自己,刘建国在工作的第一个月就是买了 PS4,游戏碟自然是《舞力全开》。
刘建国还对我我们说:你们知道吗?其实没有图书管理员这么一说,正确的叫法是图书馆馆员,图书管理员就是摆弄图书的,而图书馆员还要要面向读者。于是我经常看见刘建国站在前台,耐心的等待各式各样的读者,询问他关图书的一切问题,但最多的问题无外乎两个:一、厕所在哪?二、开水在哪?
由于写稿的原因,我经常要出入图书馆查资料,有了刘建国的帮忙,手续将会大为简便,甚至没有什么手续。
我有次我无意的发现,历年来的《电子游戏软件》和《大众软件》也能在图书馆查到,而且被装订的规规矩矩,需要工作证才能借阅。“你知道吗?这都是历史啊,活着的历史!”刘建国很感慨的说,他摸索封面的样子,好像这些书是他写的。感慨之后我们去百汇附近吃羊肉汤,一碗热烘烘的液体下肚,刘建国才算从感慨中醒来。
那次图书馆广场举办某个电扇的推广活动,一台跳舞机被拉了上来,说是要举行比赛。比赛的一等奖是台风扇,二等奖也是,区别在于前者可以用手机 APP 控制,后者则是傻瓜型的。很多女孩跃跃欲试,都纷纷登上了台去,台下的人群渐渐增多,围成了一个人流的漩涡。
一个穿高筒靴的女孩正蹦跳着起劲,刘海随风狂舞,她没穿丝袜,膝盖如月亮一般软润明亮。刘建国说别看了,没啥意思,都是托儿啊!我说看看腿也好啊,再说你咋知道?刘建国说她们的毛病几乎一样,第二小结都跳的不好,一看就是一个老师教的,而是突击练习的,我说你敢不敢上去,给咱挣个电风扇么。
刘建国想了一下,真的蹦上了台,他的个子太高,高到所有人不相信他会玩跳舞机。事实证明刘建国动作不美,胳膊还有些不协调,但依然是全场最高分,高筒靴女孩不满意冲着自己吹气,额头的刘海吓得纷纷升天。
“这位先生,你玩跳舞机有什么秘诀吗?”主持人尴尬的问。
“你知道吗?跳舞主要是控制重心脚,重心脚一定要稳,一定要把拍子踩实。”刘建国还想说,但被夺取了话筒,于是我扛着智能电扇,像是扛着九尺钉耙猪八戒。“签字啊,身份证也要复印登记哦!”主办方没好气的冲着刘建国说。
我问刘建国,你没发现那个曲子好像特别熟啊。刘建国说就是咱初中玩的那个游戏,我都玩腻了啊,我说你真的忘记了叫啥名字,没准备买一盘当作纪念,刘建国说太久了,已经不想了。
你知道吗2020 年 9 月 10 日,刘建国结婚。
结婚的地点是金花饭店,5 星级了 30 多年,已经优雅老去的的宾馆。饭店那天挂满了粉色气球还有红色的玫瑰,玫瑰喷了水,异常逼真,很多小孩都去闻,发现是假的,就偷着拔了若干朵。
红地毯从门口一直延伸到了宴会厅,宴会厅的门口,就是刘建国夫妇笑容可掬的站在那里,她们的后面还有一个 8 层的大蛋糕,蛋糕上矗立着两个小人,五官喜庆,手拉着手,一男一女,一摸一样的脸。
宴会厅旁边摆了张桌子,一个煞是妖艳看不出年龄的女人坐在那里。她恭恭敬敬的接过红包,边说谢谢边做出“请”的手势,客人一转身她就拆看红包点钱,将数字登记在一个黑色的笔记本上。
老易示意由我转交红包,因为他手里还提着其他东西,按照规矩,同学结婚给个 500 就行,这时刘建国匆匆跑来,一把把我拉到门背后:对了对了,咱自己人就别来这一套了!
刘建国这样的话语,让旁边的新娘有些尴尬,她站在那里搓着婚纱的白色手套,手指颀长骨节突出。新娘我在图书馆见过,是刘建国的同事,印象中爱喝滚烫的胖大海,还曾冲我点头微笑。
婚礼开始时有些混乱,旁边的宴会厅,正在同时举办谢师宴,声音故意大的出奇。婚礼司仪在这时登场,先是开了个有关刘建国身高的无聊玩笑,司仪穿着黑色带亮片的三件套西装,扎黄色领带,感觉在下一刻,他就要从档里掏出个兔子,或者从怀里变出把玫瑰花来。
李静在这时进来,带着浓浓的、那种中年女人才会用的香水味儿,她说没想到路上今天这么堵,最后半站路都是走着来的。她说这话的时候气喘吁吁,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,即使我们有一年多没见过面,我发现她依然是个熟悉的人。
“新娘子是谁?是同学吗?”李静低声的问。“不是同学,是他同事。”老易用更低的声音回答。李静笑了笑说真好真好,然后夸新娘子好漂亮,这是一句积极的废话,因为新娘子总是婚礼中最漂亮的那个。
主持人接着调侃,一脸怪相的问新娘子:建国平时最爱做什么啊?新娘子无辜的想了想说建国平时最爱玩游戏。司仪不依不饶继续问:最爱玩哪种游戏啊?新娘子认真的说他爱玩打枪的那种游戏。
全场只有我和老易笑了,笑声枯燥,大概也只有我们知道,刘建国其实最爱音乐游戏。这也符合我对婚礼的一贯印象,雷人与累人并存,我想新娘子已经尽力了,她是真的不知道。
新娘在换了两身衣服之后,刘建国彻底喝多了,毕竟把新郎灌醉也是一个婚礼是否成功的重要标准。刘建国扭着身子,像条大鱼一般在人群穿行,他拉下领带一把搂住我和老易,还有李静:“你,你们不知道,我,我今天真高兴,我,我,我……”
老易嘿嘿笑着把他的领带扶正,然后对着刘建国大声的说:“我们知道,啥都知道,你放心吧伙计!”
刘建国其实不知道,他什么都不知道。他不知道老易给他买了台 PS,而我还准备送他一张游戏碟。十分抱歉的是,没有全新的了,说明书的封面都磨花了,那张碟的名字叫《纵情跳跃》,也叫《舞王》,刘建国曾经最爱的游戏。
相关阅读:
云玩家老易
玩游戏的都是“朋友”
从开游戏店,到卖胡辣汤
忘掉游戏后,重新「做人」的老张
车间里的女玩家
游戏,一位医生的“夜班之神”
“偷游戏机”的小山
想开包机房的小高
十年前,她把自己送进了“网瘾治疗中心”
奥拉星手游冰火大陆玩法攻略分享给大家,作为新上线的玩法还是有很多小伙伴不知道该怎么去体验的,今天小编给大家带来详细的玩法攻略,有需求的小伙伴可以关注下哦!奥拉星